我的名字叫 Cemedas, 徐璐 (下)

讀者翠芳的留言,看了眼眶都紅了。終於在網路上找到下篇,讓大家繼續看下去。 《原民.原鄉.原動力4之4》我的名字叫Cemedas (中時電子報2011/09/22 ) 而我,一路從土(土反)部落的女頭目,隨著胡德夫的歌聲,以及一些原住民朋友的引領,走過了30多年的歲月,走回了台東的土地。希望我心中的那條線,最終也能在台東的土地上,讓它從藤蔓,落地為樹之根。 原住民的流浪者之歌 90年代中期,一些來自部落的原住民歌聲,開始在台北的小咖啡館、小音樂館出現。從雲力思、飛魚雲豹音樂工團、風潮音樂、檳榔兄弟、角頭音樂、野火樂集、大大樹,一張又一張充滿生命力的專輯也陸續出版。而我心中的那條線也繼續跟著胡德夫,跟著這些歌聲,未曾間斷。原住民音樂人的歌聲被聽見了、被注意了。原住民的正名在 1995年也成立了,但原住民朋友在海山煤礦之後,在都市叢林裡的遭遇,反而沉寂了。現在已是瑪家鄉佳義村頭目的林廣財在他最近出版並得到金曲獎的「百年排灣,風華再現」的音樂專輯及文字小冊中,以他親身在城市做各種苦力勞工的經歷,寫出了原住民在城市裡,勞力被剝削、心靈上流離失所的「流浪者之歌」。他說:1970到80,流浪到台北的原住民在鷹架上、礦坑裡和勞力市場中拼掉了青春。1995年,雖然原住民被正名了,但從1990年代開始至今,反而是原住民 最難挨的年代,1990年代中期,勞動市場轉向了外勞,被一腳踢開的原住民,不得不被迫重回部落。但歷經了1980年代經濟、文化全面解體的部落,此時要容納從都市回流的群體。貧薄的保留地在沒有風雨襲擊時也只能給予部落最低限度的生活。只是,這樣凋敝的部落,這批身心俱疲的返鄉者,該如何整理二十餘年來的流離經驗,如何尋找、重振屬於原住民自己的價值和尊嚴?返鄉的原住民,在生存上和心 靈上都再度面臨了另一種困頓。 2000年後,台北的小酒館裡,原住民音樂人中最渾厚又滄桑的聲音,是來自巴奈.庫穗。在台北的巴奈,唱著原住民最深層的悲傷,種種的不公平。她說「許多人都以為阿美族歌謠大部份是快樂的,甚至有人覺得原住民的歌是樂觀、開朗的。但有多少人知道,原住民在快樂唱歌之外,如何面對現實生活的無奈與悲淒」,在「怎麼會這樣」的歌中,她憤怒地唱著「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因為我是原住民 ,就不能被祝福的愛情,原住民、原住民……」,我為她歌聲中盡是滄桑與憤怒的吶喊,停佇下來,一路跟著她,在台北、到台東……。隨著她心情起伏,和她做著時而親近,時而也保持一點距離的好朋友。 去年,巴奈舉行了一場「殺豬和解會」,由於一位朋友無意間侵犯了她的權益,巴奈很傷心,要求這位朋友殺一隻豬和她和解,我也受邀在內。具智慧的部落長老高正治醫師要我們大家圍坐在一起,「原住民是一個共享、共同扶持的族群」高醫師說。而其中一個部落年輕人則說:「請漢人朋友理解、包容我們。如果我們心中有裂痕,那是因為我們受傷太深了」。 巴奈的愛人那布,一個全身流著布農族血液的驃悍男子,他曾陪自己的族人,包括60幾歲的老人家,走了六天六夜,徒步走回80年前,他的父母及族人共2,000多人,從海拔1020公尺上,被迫遷出的家鄉內本鹿。那天,那布協助巴奈分發豬肉,輪到我時,他丟了塊石頭到屋頂上,發出了一個小小的不滿的聲音,表達了他既願意與我分享,卻又對我們這些城市人還是不夠了解他們的一種生氣。那布的那塊石 頭,沉在我心裡,有時是一種困惑,有時是一個提醒。我想起那個年輕人說的「如果我們心中有裂痕,那是因為我們受傷太深了」。那裂痕有多深,憤怒就有多深,就會有愈來愈多的石頭,被丟到屋頂上,丟到路邊上,丟到大馬路上。不意外地,由於一件又一件的大型土地開發案正在以十足的馬力進行,巴奈和那布,以及許許多多部落的老人,年輕人都走上了街頭,走到凱達格蘭大道……,以最憤怒的聲音吶喊! 「土地裡流動的是我們祖先的血液」 從台東到花蓮的海岸線,全長300多公里,過去因為未被開發破壞,因而成為連歐美人士都會驚嘆不已的一條美麗的藍色海岸。那是太平洋,是葡萄牙人曾行經其中並喊出「福爾摩莎」的壯闊海洋。幾年前,一棟突兀的飯店建築蓋在了原本屬於所有人都可以享用的海水浴場上。深愛台東和這條海岸線的人,只要經過這家飯店,就會對這棟完全破壞了景觀和生態的建築發出沉重遺憾的嘆息。一些朋友說著:去募款,把它買下來,然後轟掉它吧! 回到那布的那顆石頭,和巴奈及許許多多部落族人的憤怒。1850年,美國西部印第安的大酋長西雅圖,他的原名是Seathl.西雅瑟,因為他的智慧與偉大,美西的城市西雅圖即是以他為名。當時,美國華盛頓州準州長希望買下他們杜彎密希族200萬英畝的土地,並「保證 」會劃塊「保留區」,讓他們可以平靜地過日子。這位偉大的酋長手指著天空,講了一段如詩如歌、發人身省的演說。在他的演說中,他對白人如此大肆地掠奪土地表達了極大的不解。他訴說著人與土地的連結,紅人對山川萬物的情感,還有對自己族人凋零的無奈。 他說: 「這土地的每一部份,在我人民心中都屬神聖, 每一片山,每一處幽谷, 每一塊平原,每一叢樹林, 都因我族人心愛或悲傷的回憶,而成為聖地, 溪澗中流動的水不是水,而是我們祖先的血液。」 縱然對白人掠奪土地充滿了不解,大酋長在知道自己已無力挽回天時,他告訴白人:「我們相同之處不多,但如果你們可以善待我們的土地、祖靈的智慧,我們也可能成為兄弟。」 白人從來沒能成為他們的兄弟。因為,土地於他們,是他們祖先的血液,但對於白人、開發者,土地是用來開發的。這段演說,已160年了,仍流傳至今,聽過的人莫不為之動容。在更了解其他國家的原住民,如澳洲、加拿大……作為「原來住在這塊土地上的先民」之「原住民」,在全世界都發出同樣的吶喊、請求。那就是──土地,心靈與大自然,這是他們共同的文化,也是他們共同的語言。 巴奈的土地宣言 台東的海岸線有著風雨欲來的陰霾。有近十個對東海岸景觀和生態會造成破壞的開發案在未經充份對話溝通的情形下,正蓄勢待發。原住民朋友的吶喊,穿越海洋,穿越山谷,但卻穿越不了一心一意只想著開發的人,穿越不了他們的心。 今年4月,巴奈曾發表了一篇「土地宣言」,溫和的訴說人與土地 的關係: 「我們都只是土地上經過的人, 我們都會死亡, 請用敬佩的心,感恩這塊土地上原住民的祖先。 千年萬載,只需足夠的, 沒有浪費,多的拿出來, 一種沒有污染的生活保護了這塊土地,留給我們, 請你也積極成為千年萬載後仍被所有人尊敬的人, 請做對的事, 而且一定說的到,做的到」 這份原來應該被傾聽、被接納的聲音,一直被忽略了。溫和的訴說,變成了憤怒、抗爭。當年,胡德夫為了原住民被踐踏,走上了街頭。而今,巴奈為了土地,為了即將來臨的開發災難,她也選擇走上了街頭。 而我,一路從土(土反)部落的女頭目,隨著胡德夫的歌聲,以及一些原住民朋友的引領,走過了30多年的歲月,走回了台東的土地。希望我心中的那條線,最終也能在台東的土地上,讓它從藤蔓,落地為樹之根。(下)